在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裡我走進了《魔戒》黃金森林,聊聊它們如何在VR裡重合

他們站在一片林間空地上,左邊有座青草如茵的大山丘,綠得猶如遠古時代的初春時節。山丘上長着兩圈樹木,恰似一頂雙層王冠:外圈都是樹幹雪白,不見一片葉子,但勻稱的裸枝美不勝收;內圈則是極高的瑁瓏樹,仍是滿樹淡淡的金黃。

——托爾金《魔戒現身》

我沒去過西班牙,當然也未曾踏足聖家堂,但觀看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(Gaudi, the Atelier of the Divine),當我走入聖家堂內部,先是置身於一片綠色森林,陽光穿透樹冠灑落,微塵在光束中浮動。在VR裡,林木的輪廓漸漸模糊——樹幹化為高第仿照枝椏形態的雪白梁柱,頭頂的葉片則幻化為彩色玻璃折射出的金色光影。

那一刻,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,這不是《魔戒》(The Lord of the Rings)裡的場景嗎?準確來說,是彼得傑克森(Peter Jackson)電影版第一集中黃金森林羅斯洛立安(Lothlórien)。

  • 比對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跟實際照片,真的很還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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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對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跟實際照片,真的很還原!(來源:GEDEON Experiences)

記憶有些淡薄嗎?羅斯洛立安,正是佛羅多(Frodo Baggins)一行人在甘道夫(Gandalf)高喊「You Shall Not Pass!」與炎魔(Balrog of Moria)同歸於盡後踏入的地方。他們被精靈悼念甘道夫的歌聲包圍,沿著銀白色巨樹間蜿蜒盤旋的樓梯緩步而上,光輝在葉片與枝椏間遊走。最終,在那裡,他們見到了精靈女王(Galadriel)。這是十來歲的我,在電視螢幕前第一次感受到一種非凡間的聖潔。

我好奇為什麼這兩個來自不同時代、不同文化、不同作品的場景,卻能帶來相似的「神聖感」?托爾金(J. R. R. Tolkien)難道與高第(Antoni Gaudí)有偷偷書信往來,還是《魔戒》有以聖家堂當靈感?答案要從新藝術運動(Art Nouveau),這個高第所屬的藝術風格說起,而在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中,正是他本人一步步帶領我們回到那個時空,一座消失的工作室。


回到高第工作室,因為一起而放大的感動

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最多可六人一起觀賞,戴上一體機VIVE Focus 3,馬上就發現身體變成透明的木偶形狀,這樣可避免撞到其他人又減少相互干擾。

一開始,觀眾會看見不幸遭遇車禍,垂死的高第,有點慘的只能躺在床上,娓娓向來者道來他的藝術理念(很貼心的有中文配音)——創意並非憑空而來,而是透過觀察大自然「發現」的。美,來自模仿上帝的傑作。原來此次任務,是化身高第的子弟,傳承其理念,幫他完成鼎鼎大名的聖家堂。這座因為「委託人」上帝不急,可以慢慢蓋的教堂。

接著,空間變換,置身高第的工作室。這時我忙著到處亂逛——可以自由走動,是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特色之一,至於另一個特色就是高第會隨著畫面變化為觀眾講解。這讓觀眾可以近距離欣賞隨後出現的奎爾宮(Palau Güell)與巴特羅之家(Casa Batlló)模型。當高第說奎爾宮的煙囪設計成各種形狀,有的由馬賽克拼貼而成,有的像火焰,有的像蘑菇,也有像像棵小聖誕樹的,大家就真的湊上前觀看。我一度想伸手把玩,但當然只能抓空氣。

至於巴特羅之家,高第要我們注意陽台的曲線設計,靠近看的確很像骨頭的形狀。這也是高第名言「直線屬於人類,曲線屬於上帝」的展現。巴特羅之家相較奎爾宮更貫徹高第對曲線的熱愛,我繞了一圈欣賞,真的找不到一條直線。

其後的過場可看見牆壁退遠又拉近,很帶感。高第接著要我們看空中垂下的繩索,地上也出現一面鏡子;鏡像裡,繩索變成建築的形狀。這正是高第著名的倒掛模型法(Hanging Chain Model),透過掛有重量不一的繩索形成自然曲線,來模擬受力形態,再翻轉過來,就成為不需外力支撐的拱頂結構。這段文字乍看很難懂,但得力於VR場景切換的特性,呈現得十分直觀。

之後,我們來到工作室另一邊,在一扇大窗之外可看見蒙特惠奇山(Montjuïc)。高第說,他設計的聖家堂將不會超過這座聖山,因為如此一來便是僭越上帝。我後來查資料得知,在聖家堂18座高聳尖塔中,每座都代表一位天主教人物,代表耶穌的尖塔最高,約170米,確實比173米的山來得低。

最終,我們來到了文章一開始提到的地方,在其他人陪同下,見證由森林在光芒中逐漸變幻成聖家堂內部的過程。到這裡,支援多人同進同出的設計,才發揮它的最大價值,因為有人陪同,放大了見證的感動。

為何要讓欣賞者可以走動、成群結伴?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製作人也是出品這部作品的GEDEON Experiences總監Agnès Garaudel,在受訪時也提到,這能讓旁觀變成參與,不只是參觀一座上帝的僕人的工作室,更是進入一個瘋狂的心靈。

「觀眾不是看高第做了什麼,而是看他是如何運作這一切。沒人真的理解高第,某程度而言,他是個瘋子,永遠獨自一人在工作室。他死後,這個工作室就被燒毀了,什麼都沒有留下來。高第的工作室其實很小,只有三個40平方公尺的房間,能夠在這麼小的地方建造這麼驚嘆的大教堂,究竟是如何做到的?」

除了讓觀者走入高第虔誠、瘋狂的建築與心靈,Agnès Garaudel也說,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也不僅僅是展示聖家堂,也呈現了目前尚不存在的東西——完工的聖家堂。這種身在此中也在彼中的雙重感,既在建造中又在竣工的空間,正是唯有透過VR才能呈現的設計。

除了完工與未完工的空間感,黃金森林與聖家堂也因為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而連結,那麼到底聖家堂與《魔戒》有什麼關係嗎?


新藝術運動、反工業化還有信仰,讓兩人隔空交集

真相可能有點令人失望,答案是沒有。托老跟高第雖然生活時代部分重疊,不過史實中他倆並未有任何交集——至少在物理上而言。正如前面說的,黃金森林與聖家堂都發散出大自然的崇高、神聖,是來自高第所屬的新藝術運動。

新藝術運動,Art Nouveau,是法文名詞,在十九世紀末歐洲興起,有幾個特點,例如強調自然的活力,採用大量仿生設計,如葉片、藤蔓、樹木形態的裝飾;追求曲線與流動感 ,避免使用直線,讓建築有機地融入環境。

這些美學傾向來自對工業化齊一、標準、冰冷的反撲,想在藝術中重新找回「靈魂與手工藝」——這個大時代氛圍在這裡便與托爾金接上了。還記得索倫(Sauron)跟薩魯曼(Saruman)建立的半獸人(Orc)「工廠」被樹人憤怒之下用洪水摧毀嗎?還有哈比人居住的夏爾(Shire)散發的田園風光,以及精靈住所如黃金森林的聖潔之美。同樣反工業化之外,他們也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:高第用建築彰顯上帝,托爾金則以中土的世界觀反映《聖經》對他的影響。

除了時代背景,回到2001上映的彼得傑克森電影版,還有更強烈的關聯,那便是擔任電影設計概念的藝術家約翰豪(John Howe)。他曾表示,在呈現《魔戒》建築時,靈感一部分正來自新藝術運動。所以,我在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感受到的既視感,並非錯覺,而是曲折而漫長的藝術影響。

最後,高第與托爾金的「隔空相遇」還有回音,那便是亞馬遜版的《魔戒:力量之戒》(The Lord of the Rings: The Rings of Power)。導演J.A. Bayona表示,影集裡精靈城市林頓(Lindon)的設計概念是「像大教堂一樣的森林」,這靈感正來自高第的建築傑作聖家堂。

我沒去過聖家堂,也無法拜訪托爾金筆下的世界,但看完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,我一次到達了兩者,也重回了十多歲的我的身體,第一次感受到聖潔的震撼。目前《聖家堂:永恆高第》正在高雄駁二棧柒庫的VIVELAND VR虛擬樂園展出,想體驗這種難以用文字再現的雙重空間感的朋友,務必把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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