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部電影製作過程中並未使用生成式AI。」
如果你是一位影癡，當正片結束待在坐位到最後一刻，欣賞這些給你觀影滿足的工作人員名單時，看到這句話會覺得更值回票價嗎？——它來自去年由A24出品的驚悚片《異教詭屋》（Heretic）。然而，同樣由A24負責北美發行另一部奧斯卡熱門《粗獷派建築師》（The Brutalist）則陷入完全不同的爭議：使用AI「修正」主演安德林・布洛迪（Adrien Brody）的匈牙利語，以及生成片中出現的建築物圖像（事實上，這個以發行小眾邪典聞名的片商，去年便曾以AI製作宣傳圖片炎上）。
使用AI讓發音更自然、加強歌喉，算「演技」嗎？
這次引發討論的《粗獷派建築師》是近年少見的時代史詩（片長亦是，長達215分鐘！），由布雷迪・科貝特 （Brady Corbet）執導，講述安德林・布洛迪飾演的匈牙利籍猶太裔建築師，在經歷大屠殺倖存後，移居美國追尋夢想。
此前，它已贏得金球獎最佳劇情片、最佳導演、最佳男主角等肯定，也由於具備奧斯卡「青睞」的眾多元素，包括大屠殺下的猶太人故事、美國夢、史詩感等，始終被視為2025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頭號選手，安德林・布洛迪也被認為有極高機率拿下影帝寶座——直到前幾天爆出AI爭議。
安德林・布洛迪此前便以《戰地琴人》的大屠殺倖存猶太人角色獲得奧斯卡影帝，跟《粗獷派建築師》的角色設定實在有點既視感。（來源：A24）
然而這個「AI破口」並非奧斯卡獎季期間，各片商為成功衝奧進行的黑料攻訐，而是剪接師Dávid Jancsó在接受專業影視產業新聞網站《RedShark News》採訪時親口說出的。
他表示，為了讓男女主角的匈牙利語發音更完美，利用一款由烏克蘭開發的AI軟體Respeecher：先讓演員錄製自己的聲音，再使用AI的匈牙利語效果，「我們非常謹慎的保留了他們的表演，主要是替換了某些字母的發音。」除了聲音，《粗獷派建築師》還運用Midjourney生成建築師男主參展威尼斯雙年展的建築物圖像。
其實Dávid Jancsó也明白AI的爭議，提到：「在業界談論AI是一件有爭議的事，但不該如此。我們應該抱持開放的態度來討論AI能為我們提供什麼，電影裡使用的AI沒有提供任何無中生有的東西，它只是讓拍攝過程快了許多。」
儘管如此，語言發音一向被視為演員的表演之一，例如梅莉・史翠普（Meryl Streep）在《蘇菲的抉擇》（Sophie’s Choice）的波蘭腔多少為她贏得了奧斯卡。因此，Dávid Jancsó這番誠實的發言立刻引來喧然大波，許多人質疑：AI輔助的口音算演技的一部分嗎？而在好萊塢、藝術家仍對AI存有疑慮，視為嫖竊的技藝時，此般應用也會加深自身被AI取代的恐懼。畢竟2023年好萊塢演員罷工，其中一個爭論就是AI在影視產業的應用。
無獨有偶，另一部奧斯卡熱門，講述毒梟變性故事的《璀璨女人夢》（Emilia Pérez）也爆出了AI爭議：運用AI技術補強女主角Karla Sofía Gascón的歌聲；先是增強她的音域，再用Respeecher混合她與另一名專業歌手的聲音，使其聽起來更具說服力。這不免讓人想到當同樣是音樂劇的《魔法壞女巫》（Wicked）——兩位女主角不但真唱還大膽採用現場錄製，兩部片的「聲音演出」放在一起競爭奧斯卡是否公平？
少了AI，這些作品可能就不會問世？
然而，撇除獎項的競爭，換個角度想，正是AI的出現，讓《粗獷派建築師》與《璀璨女人夢》成為可能。
《粗獷派建築師》以215分鐘的史詩片長，加上1000萬美元的預算限制，在當今商業院線中確實顯得特別。雖然有實力派演員加持，但面對匈牙利語這樣的特殊語言要求，製作團隊選擇了AI作為輔助工具。《璀璨女人夢》則展現了另一種AI應用：在導演賈克・歐迪亞（Jacques Audiard）堅持起用真正的跨性演員Karla Sofía Gascón後，團隊運用AI技術來加強其歌唱演出。這些例子顯示，AI正在成為電影製作的新選項，好擴展藝術表現的可能。
另一個思考角度是，好萊塢傳記片常常透過特殊化妝幫助演員更像傳主，例如妮可・基嫚（Nicole Kidman）在《時時刻刻》（The Hours）中就戴上「假鼻子」以求酷肖作家吳爾芙（Virginia Woolf）——並且幫助她獲得了奧斯卡影后。AI的使用，能不能視為某種輔助工具，幫助演員實現不可能或艱難的表演呢？去年我們介紹過的《異形：羅穆路斯》（Alien: Romulus）用AI復活老面孔演員，就有點類似這樣的狀況，不過該過世演員顯然無法參加奧斯卡，所以爭議較小。
以《粗獷派建築師》與《璀璨女人夢》為例，AI的應用似乎為市場萎縮下的獨立製片開創了新的可能。如同剪輯師所說：「我們使用AI來創建這些小細節，而這些細節原本受限於經費或時間。」但這也引發了更深的思考，當技術開始替代傳統製作流程，我們該如何評價這些藝術成果？
Reddit上對《粗獷派建築師》的AI爭議討論熱烈。AI爭議很可能影響電影的奧斯卡前景。
為了平息爭議，日前《粗獷派建築師》導演已出面喊話，表示兩位主演的演出「完全屬於他們自己的成果」。值得說明的是，根據《TheWrap》進一步報導，Respeecher是用於片中兩分鐘左右的「全匈牙利語」念白，並未大規模於全片使用。
你怎樣看待AI幫助獨立電影的製作呢？我們也可思考，演員面對較困難的語言發音時，用AI修正和傳統的事後配音，本質上有什麼區別？在電影藝術面臨衰退之際，或許我們需要更細緻的討論，如同Reddit上一位網友的回應：「我希望各行各業能將不同類型的『AI』好好分類，這樣一來，那些能提高工作效率的AI產品就不會和生成式『取代所有人類』的AI被放在同一個火柱上炎上。前者包括用於影像追蹤、動畫描摹和語音合成的AI，而後者則是用於圖像、文本和影片創作的生成式AI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