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賽柏格啟示還是雙重物化?從賣出千萬畫作的首位人型機器人藝術家Ai-Da談起

上個月,馬斯克才在主題為「We Robot」的發佈會上大秀自家人型機器人「Optimus」,宣稱可以幫懶惰的人類做所有想得到的家事,「Optimus」甚至在發佈會上擔任接待人員,調酒、猜拳樣樣來。雖然後來慘遭爆料,說是有人在遠端操控,不過依舊是將眾人對人型機器人的期待值炒到最高點

大多數人對人型機器人的印象,仍停留在高效執行繁重任務的「勞動者」角色。比如在貨倉中搬運物品的機器人,能超越人類的體能與效率,長時間重複高強度的工作;又或者像遊戲《底特律:變人》中的人型機器人,能成為警探或保母,成為人類的得力助手。但在這些期待之外,仍有某些機器人不只是為了「功能性」而生。他們的價值並非來自工作效率,而是來自另一種「自由」——一種人類無法企及的自由。

相較之下,人類的「自由」經常受限於生理需求、經濟壓力,甚至是生活中的種種煩惱。而這些機器人無需為下一餐在哪所苦、無需工作養家,也不會擔憂生活中的挑戰與壓力。他們可以在創作中「自由」探索,無需受限於生存條件,這種自由正是機器人擁有的特殊優勢。正如今天要介紹的Ai-Da,她的出現不僅展現了人類與機器之間新的協作關係,更挑戰了我們對藝術、創造力以及人類主體性的傳統認知。


Ai-Da:首位人型機器人藝術家之誕生

2019年,英國畫廊總監艾丹・梅勒(Aidan Meller)發起了一個全新的藝術專案,目標是創造一位能夠獨立創作的機器人藝術家。為了實現這個想法,他找了機器人公司Engineered Arts,負責Ai-Da的外觀與結構設計,並讓她擁有逼真的臉部表情和自然的肢體動作。牛津大學的人工智慧研究人員加入開發團隊,為Ai-Da設計了AI演算法,而她的「眼睛」實際上是高解析度的鏡頭,能夠捕捉周圍環境,並回傳進行分析。里茲大學的工程師則為她打造了精密的仿生手臂,確保她能夠細膩的完成畫作。這一集結了藝術、機器人工程和AI技術的專業跨界團隊,最終成功打造出Ai-Da。仔細看看,這名字不僅是致敬首位程式設計師愛達,也是源自於創作他的人Aidan Meller。


賣出了千萬畫作《AI之神》,主角是圖靈、愛達和她自己

11月初,Ai-Da繪製的肖像畫作《AI之神》(A.I. God.)在蘇富比拍賣上以132萬美元(新台幣約4235萬元)落槌,遠高於預估的12至18萬美元。然而,除了拍賣出去的這幅為電腦科學之父艾倫・圖靈的肖像,在今年的「人工智慧全球峰會」(AI for Good)上也曾展出這個系列的其他幅肖像畫作,包含了首位程式設計師愛達・勒芙蕾絲(Ada Lovelace),以及她自己的自畫像,這種並列展陳不免引人遐思,也代表了繪製圖靈的肖像畫並非單純為了致敬,更將她自己視為一種技術發展的延續。


是賽伯格的啟示?還是雙重物化?

Ai-Da的存在在藝術界造成了軒然大波,她除了創作以外,也像一位真人藝術家一樣,受邀參加了不少國際型論壇,並能對創作理念侃侃而談。正如Aidan Meller所期待的,Ai-Da模糊了人類與機器的界線,挑戰了人們對於創作的想像,對他而言Ai-Da更是回應著唐娜・哈洛威的《賽博格宣言》——她獨特的混合身份與藝術實踐,讓我們得以反思自身以至集體與科技之間的關係,她更像是一面鏡子,精確的映照出當代社會的潮流與行為。然而,這樣的詮釋,也不免引來批評聲浪。

批評者指出,Ai-Da的存在反倒是有著「雙重物化」的問題:一方面,她的創作過程被工具化,雖然被稱為「藝術家」,但她無法像人類藝術家那樣自由選擇主題、賦予意義或改變風格,僅能按照設定的演算法進行機械化輸出。另一方面,如果Ai-Da的目的是探索人機融合,為何還要給予她一副年輕女性的皮相?這種設計未能突破對女性的刻板印象,反而加深了對女性被動、受控的形象,使她成為一個符號化的存在。

這兩大爭議交織在Ai-Da身上,使前述她所擁有的「自由」成為了一種幻象,甚至讓她淪為一種危險的「代言機器」。當科技進一步滲透藝術創作,我們是否正在無意間塑造一種新的偏見,最終將反噬所有藝術家的創作本質與身份認同?


或許,就如同「Optimus」被人遠端操控大秀技能一樣,我們仍會質疑,Ai-Da的藝術家身份是否只是一種工具延伸,同樣也是受操控的結果。然而,比起端端茶水、調酒這些人形機器人可以勝任的任務,藝術創作似乎仍有一條神聖而難以越界的線。儘管Ai-Da以千萬的畫作在藝術界引發話題,但未來人機共生的可能性是否真的包含這樣的「藝術家」身份,仍有待商榷。也許,正是她的存在提醒著我們,在技術帶來無限「創意」的同時,需要不斷反思藝術的本質究竟是可以複製的流程,還是一種只有人類才能達到的經驗?在這條線上,創作不僅是一組指令的執行,更是涉及了意圖、情感以及對人性的探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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