進入VR不一定得拆掉畫框,聊聊奧賽年度大展與《梵谷的調色盤》

在開始聊《梵谷的調色盤》之前,先來個前情提要——VIVE Arts和奧賽美術館是老交情了。「其實,我們2018年就跟橘園合作過《莫內-戀戀蓮池》。」VIVE Arts總監葉心宇解釋,橘園和奧賽同屬一個機構,兩者在2010年合併為印象派大本營,確切說來,梵谷是雙方第二次合作。「對我們來說,這次還是有很多新鮮的體驗,比如這是我們第一次在美術館的案子用一體機,以前都是以PCVR為主。」設置上,不需要電腦的XR Elite當然更方便了。而從梵谷特展的VR體驗區也能發現,VR的機台數量和空間規模都變得比以往更大。

因此,和早就對VR熟門熟路的Pierre-Emmanuel Lecerf聊起雙方的合作,這位奧賽美術館行政總監也由衷地對VIVE XR Elite的畫質和手勢追蹤功能讚譽一番:「現在的VR終於足夠成熟,能讓人真切地感受梵谷作品的沉浸感。從顏料開始,我們從顏色進入到畫作。畫作不僅是旅途的起點,也開啟了梵谷思緒和想法的大門,一切充滿著詩意,真正沉浸在梵谷的創造力國度。」


一塊從加謝醫師借來的調色盤

「梵谷的調色盤」不僅是VR作品的名稱,更是一個真實的存在。它的本體,就展示在奧賽美術館館內。我在梵谷特展上看到了這塊梵谷最後時光的調色盤,但我心中仍然冒起了疑問——這塊梵谷用過的調色盤有何故事呢?

得到線索的那天,是個好天氣的下午。我和Lucid Realities執行長Chloé Jarry約好,抵達了位於巴黎11區的Lucid Realities工作室。

(純分享,對面有家Passager咖啡店很好喝。)

《梵谷的調色盤》是由VIVE Arts、奧賽美術館、Tournez S’il Vous Plait,以及Lucid Realities共同製作,而導演則是數次與Lucid Realities配合的Agnès Molia和Gordon雙導演。「一開始,Agnès Molia和Gordon想探討梵谷畫作中的顏色。後來,我們在奧賽館藏發現這塊調色盤,它的特別之處,在於梵谷用它來畫瑪格麗特加謝的肖像。我們認為,這可以成為故事體驗的切入點。」Chloé Jarry開宗明義這麼說。

瑪格麗特是加謝醫生家中閨女。梵谷在離開南法聖雷米的精神病院之後,搬進這座位於巴黎近郊的小鎮,一來是巴黎到奧維爾鎮上,搭火車轉公車不過兩個鐘頭左右,距離弟弟西奧不至於太遠;二來是以順勢療法見長的加謝醫生,其實是個藝術品味絕佳、人脈又廣的藝術宅宅,私下是業餘畫家不說,他更是印象畫派的伯樂,馬奈、雷諾瓦、竇加、莫內全都和他有私交,就連畢沙羅、基約曼、席斯里、塞尚都曾到奧維爾拜訪他,甚至都畫了一些鎮上的風景畫(觀光大使是你?)。想必,西奧心中的盤算也是為哥哥找一位懂他才華的醫生吧。

抵達奧維爾之後,梵谷住在鎮上一間便宜旅店,平日只吃麵包、馬鈴薯,生活的小確幸就是配瓶廉價紅酒,他幾乎把弟弟每月匯來的贊助金,全都花在畫畫的耗材了。識才又熱情的加謝醫生,時不時就邀請梵谷到家裡吃點好料,而沒錢請模特兒的梵谷也樂得開心,經常幫醫生一家畫肖像畫。用「梵谷的調色盤」繪製的《彈鋼琴的瑪格麗特》就是其中的一幅。

這天,梵谷忘了攜帶自己的調色盤,於是加謝醫師把自己的調色盤和顏料借給了他。「我畫了加謝小姐,希望你能很快看到。她的衣服是粉紅色的,背景牆壁是綠色帶橙色斑點,地毯是紅色帶綠色斑點,鋼琴則是深紫色。畫作高一公尺,寬五十公分。我很享受這幅肖像畫,但過程十分困難。」梵谷在寫給弟弟西奧的信中,這麼描述這比例怪異的直幅「雙方畫」。

(註解:雙方畫(double-square painting)是指用兩塊正方形畫布拼接起來的畫。梵谷在奧維爾時期畫了很多雙方畫,但除了《彈鋼琴的瑪格麗特》,梵谷的雙方畫多是橫幅風景畫,製造出一種全景照片式的視覺效果。)


進入虛擬實境不一定得把畫框拆掉

於是,Agnès Molia和Gordon兩位導演決定將這塊百年調色盤拿去3D掃描,並選擇用它當作進入梵谷內心的媒介。

《梵谷的調色盤》的體驗是這樣展開的——觀眾戴上XR Elite頭顯,瑪格麗特的肖像畫就掛在鋼琴上的牆壁,接著,映入眼簾的是加謝醫師的家中客廳。瑪格麗特的聲音作為旁白,貫穿整個VR體驗,引導觀眾一步步理解梵谷的創作狀態。在拿起桌上的調色盤之後,你會進入調色盤的「顏料地景」,這象徵著梵谷的內心世界。除了一開始用了《彈鋼琴的瑪格麗特》作引子,觀眾還會與其他四幅此時期的畫作互動,分別是《奧維爾教堂》、《加謝醫師的畫像》、《麥田群鴉》,以及梵谷的最後一幅畫《樹根》。

對我而言,《梵谷的調色盤》採取了十分有趣的取徑。虛擬實境的沉浸特性,經常被認為是新的創作媒介,不僅能讓平面藝術畫作變3D,更能讓觀眾「進入其中」。特別是當傳統藝術畫作嘗試與VR科技結合之時,對開發者而言,打破畫框、進入畫中,是個考慮都不必考慮的切入點。但是,《梵谷的調色盤》卻讓我重新思考了這個問題,這並非理所當然,原來創作永遠可以有其他的選擇。

「你們是讓觀眾進入了調色盤,而不是畫框。」我有些興奮地對Chloé Jarry表達我的發現。「是的,調色盤不是藝術品,只是一個工具。我們可以把玩這個工具,讓觀眾進入調色盤,而藝術才是需要學會如何去觀看的東西。」Chloé Jarry進一步說明:「畫家創造了2D的作品,我們不想改變它的狀態。我們想做的,是找到創新的敘事方式來觀看畫作。透過觀察,看到細節,看到技巧,看到畫作的故事,看到創作的方式。」

加謝醫師家中客廳真實樣貌 vs 透過VR重現的加謝醫生家中客廳。

進入畫框裡的世界,是體驗畫作的一種選擇,如同VIVE Arts四年前與羅浮宮合作的《蒙娜麗莎:越界視野》,VR帶著我們進入達文西畫筆裡的場景;這一次,在探究梵谷生命旅程的VR作品中,卻做了另一種選擇——以調色盤進入梵谷的世界,觀眾站在厚厚的顏料地景上頭,用遊戲化的互動增加參與感,同時近距離細細品味3D掃描所呈現出的畫作「深度」。


結束採訪,在從巴黎返回台北之前,我約了Cher(王雪紅董事長,HTC員工都直呼她Cher)在她下榻的飯店餐廳碰面。對她而言,生命短暫卻璀璨,這樣的梵谷究竟在她心中有個什麼位置?我很好奇。

「在最後的兩個月,梵谷還可以畫出74幅畫,這是很強烈的熱情、堅持,和執著。」Cher繼續說:「虛擬實境,讓大家進入並身歷其境梵谷的故事,對我來說,這就是數位孿生的目的,虛擬和現實世界互補,讓文化資產更豐富。我覺得,這是最有意義的一件事。」那麼,在橘園的莫內、羅浮宮的達文西、奧賽的梵谷之後,下一步呢?

老闆總比我們想的快十步,我在巴黎得到了印證:「法國的文化資產實在太豐富了。我們的野心不只是這次的《梵谷的調色盤》。我跟Celina(VIVE Arts總監葉心宇)說,奧賽美術館有名的米勒、馬奈、塞尚、席涅克這些印象派畫家,只要有合適的機會,我們都應該要做。」 看樣子,我大概還會來巴黎,很多次。只好請大家抱著敬請期待的一顆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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