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黎,睽違了4年,我又回到這座熟悉的城市。熟悉感,來自我上回的羅浮宮《蒙娜麗莎》之旅,另外,雖說在疫情全球大封鎖期間無法出國,但我也數次進入元宇宙,到虛擬國度的巴黎造訪聖母院和紅磨坊。
有著「藝術之都」之稱的巴黎,擁有令人眼花撩亂的世界級美術館。事實上,這些美術館的收藏策略都有側重不同,形成有趣的「互補」。舉世聞名的巴黎三大美術館——羅浮宮、奧賽美術館、龐畢度中心,恰巧各自囊括古至今的主要藝術流派,反映藝術史不同的重要階段。
羅浮宮收藏古埃及文物到19世紀的歐洲繪畫;龐比度中心代表現代與當代藝術,舉凡立體主義、超現實主義、抽象表現主義等等20世紀和21世紀的藝術流派;而此回梵谷特展所在地「奧賽美術館」,則負責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的藝術作品,是印象派與後印象派的收藏重鎮,比方印象派之父馬奈、啟蒙畢卡索和馬蒂斯的塞尚、點畫派宗師席涅克和秀拉,以及開創印象派一詞,網美們都很愛的莫內、你以為是賣拼圖的雷諾瓦,到梵谷和高更⋯⋯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和畫作,你都能在奧賽美術館裡見到。
一輩子可能只能見一次的梵谷特展
由收藏許多梵谷畫作的奧賽美術館來主辦《梵谷在瓦茲河畔奧維爾:最後的日子》特展,自是再理所當然不過。突如其來插播豆知識:外觀四方的奧賽美術館,原先是個火車站,到了60年代,由於車站空間不敷使用,面臨到拆除的命運;結果法國政府決定將它改建成美術館,並將原先放置在羅浮宮的19世紀末、20世紀初畫作全都搬進去,後來奧賽又在2010年和以收藏莫內睡蓮聞名的橘園美術館合併,自此,三間巴黎的知名美術館就這樣佇立於塞納河畔,對望著彼此。
咳咳,扯遠。十月份的巴黎,陽光依然赤焱。開展當天,我們早早抵達奧賽美術館。趁著行政總監Pierre-Emmanuel Lecerf身邊還沒圍滿簇擁而上的記者,我把他拉到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。
「全世界就唯獨兩間美術館能辦這個展,難度可不一般,一間是阿姆斯特丹梵谷博物館,一間就是我們奧賽美術館。」Pierre-Emmanuel Lecerf不諱言地直說。
為什麼?「兩個原因,第一,我們雙方都收藏很多梵谷在這段期間,也就是生命最後兩個月在奧維爾小鎮的作品;第二,這些捐贈給美術館的梵谷畫作,其實有一個條款——畫作絕不能旅行,除非借展的博物館是奉獻給梵谷的。於是,我們的梵谷收藏可以飛到阿姆斯特丹,而梵谷博物館的收藏也可以飛來巴黎。況且,這是第一次以梵谷的這個時期為策展主題的展覽,想想,畫作如此的脆弱,這大概會是唯一的一次吧。」
作為展覽的敘事,梵谷寫給弟弟的信
談起這位紅髮的荷蘭畫家,許多人對他的印象就是「瘋狂」,甚至腦中還會浮現那幅割耳後的自畫像。狂暴且湧動的創作能量,加上不穩定的躁進感,或許是使梵谷邁向瘋狂深淵的原因,但這也同樣造就了他的獨特不凡。
1888年2月,梵谷厭倦了喧鬧的巴黎,他搬到南法阿爾勒,好專心創作。由於梵谷十分欣賞高更,於是他邀請高更前來阿爾勒。兩人從10月底成為室友,說好要一同創作、激勵彼此的同居生活卻只維持兩個月,就發生了著名的割耳事件,兩人關係自此決裂。梵谷深受打擊,在隔年5月搬進聖雷米的精神病院,經過一年的靜修調養後出院,並在弟弟西奧的建議之下,在1890年5月21日搬到巴黎近郊的瓦茲河畔奧維爾小鎮,並接受保羅加謝醫生的治療。
梵谷人生最後兩個月倒數開始。
在小鎮上待了兩個月,確切來說,是87天——梵谷在1890年7月27日傍晚朝自己開槍,子彈擊中肋骨並穿胸而過,沒對內臟器官造成傷害。他從麥田走回到拉烏客棧三樓(實際走過,在未中槍的情況下,我至少也走了10分鐘),躺在房間床上抽菸,等待弟弟從巴黎趕來,最終因為傷口感染,在29日凌晨離世。
「結局早已揭曉,真正令人好奇的,是過程。」我向奧賽美術館行政總監感嘆道。
Pierre-Emmanuel Lecerf接著向我解釋,為何奧賽選擇不以作品的「時序」來展出梵谷的最後時光,反倒是用了他的心理狀態。「梵谷不只是一位畫家,他更是一位作家,他寫過非常多信件,這些信,都是為我們揭開他心理狀態和精神世界的鑰匙。也是這個原因,許多醫生和心理學家都對梵谷很感興趣,他的信總是講述著他為何悲傷、是什麼觸動了他,因此,我們才決定同時展出梵谷的畫作以及他的書信。」
「這是梵谷本人在當導覽員了吧。這算是嘗試了一種新的敘事嗎?」
Pierre-Emmanuel Lecerf向我點了點頭:「畫作和信件之間存在著關聯。他會在信中描述他的畫作,甚至在畫那幅畫的同一天寫信。比如我們發現,他畫《麥田群鴉》的那天是極度悲傷的。他寫著,他不想繼續掩飾了,他想真誠表達出自己的悲傷。這對我們在畫作的理解上有非常大的幫助。如果沒有信,你對這幅畫的解讀可以是樂觀的,可一但你知道他那天真的很悲傷,而且不打算隱藏,那畫作的解讀就很明確了。同時,在他自殺的前幾天,他還在信中寫了關於他打算在咖啡館辦展的計畫。這意味當他在畫這個系列時,他仍然計畫著未來,但幾天後他卻自殺了,這說明他的心理狀態是極端不穩定的。」
在瓦茲河畔奧維爾小鎮的87天,雖說是梵谷人生的尾聲,但他幾乎每天都完成一幅畫,卻也成了梵谷生命最多產的時光。如此高昂的創作能量,內心卻是孤獨的,每天寫信給弟弟西奧,一筆一畫把自己的感受幾乎全都記下。「對,幾乎是每一天。」Pierre-Emmanuel Lecerf繼續說:「有些日子色彩鮮豔,有些日子則顯得低沉鬱悶。透過這些,你幾乎可以深入了解梵谷的心理狀態。你彷彿走進了他的世界,進入他的頭腦,感受到了他的思緒。」
信件的文字,輔以名留青史的畫作,讓我們看見梵谷的思緒,進而窺得他的內心。但究竟是否可能真正進入梵谷的世界?答案是肯定的,而關鍵就在虛擬實境。這正是奧賽美術館的年度大展為何需要《梵谷的調色盤》才能更完整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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